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轉自台灣光華雜誌

殘破山河冒綠芽 ──阿禮部落的生態旅遊

016雲海  

位於中央山脈最南端、霧台鄉最深處的魯凱族古老部落──阿禮,近年努力推動生態旅遊,深獲國外背包客、及賞鳥賞蝶人士青睞;莫拉克風災後,占阿禮村1/2區塊的「下部落」已不堪居住,但「上部落」仍算安全,原先32戶居民中,有10戶居民不畏山塌路斷的不便,決定留鄉發展,以低度開發、豐富的動植物生態,持續經營一種以保育為主軸、並提供部落生活與文化體驗的生態旅遊

 這種小而美的生態旅遊是否是大型風災後,留鄉原住民的生機和部落永續發展的新模式?阿禮的經驗已開啟了一線希望。

 費盡千辛萬苦到達的地方,果然令人印象深刻!

 為一睹阿禮風采,7月初記者央求正在屏東榮家「汛期避災」的阿禮生態旅遊核心人物包泰德夫婦陪同一塊兒上山。沿台24線向西行,過了三地門進入霧台鄉後,一路是陡峭坡路,顛簸一個多小時,經過伊拉、神山部落和霧台村後到達吉露村,一片大崩壁阻斷前進的路,此地距阿禮還有6公里,須步行1.5小時才能到達。

 順著蒼翠山巒蜿蜒而上,走在空盪盪公路中,頗有天涯我獨行的況味;沿路經過幾處大坍方,有大小落石「掛」在山壁的,屏息以小跑步快速通過,也有一、二座崩壁已經崩到岩盤裸露再無可崩的,便安然踱步通過。一路上包泰德拎著上山的食物默默行走,頗有魯凱人的內斂「悶騷」味,他的客家太太古秀慧背著相機悠閒踱步,看到美麗的花草昆蟲就蹲下來捕捉鏡頭。


人間仙境

 近中午時抵達海拔1,300公尺的阿禮,映入眼簾的是個幽靜、遺世獨立的村莊,第一戶就是包泰德的民宿,雅緻花園令人眼睛一亮,男主人一手打造的屋子依山而立,厚重石板砌的牆面古意盎然,原木露臺突懸於山壁,層巒疊翠鋪排於眼前,儼然人間仙境。

 整個「上部落」的屋舍沿坡地而建,大多是一般的水泥磁磚樓房,偶有幾戶石板造型或貼牆的美麗房舍;來到有300年歷史的大頭目家石板屋前,屋前大片廣場是族人舉行慶典儀式的場地,屋子高度只比人身略高,由石板堆疊出厚厚的牆,牆面有幅百步蛇盤踞在「巴冷公主」身軀上的雕刻及「阿爸禮握手」的家屋名,頭綁紅蝴蝶結的人頭圖騰在石牆高處一字排開,彷彿守護者模樣凝視著部落。「百步蛇是魯凱的祖先,蝴蝶結象徵資源的連結和部落的團結,都只有當家頭目的家屋才能以此裝飾,」古秀慧說。

 「傳統石板屋的屋樑採用紅櫸或烏心石等上好的木材,才耐得住屋裡長年的煙燻熱烤,還能防蟲防蛀。」古秀慧說,又長又重的樑木在陡斜坡地上搬運,在當年可是不得了的大事呢。

 走在阿禮路上,空氣中散發寧靜清澈的氛圍,從上部落到下部落的陡坡上種了許多紅肉李,但因為不懂行銷包裝,以前都是自用或任其自生自滅,「這兩年才開始用糖加以發酵,做成紅肉李露飲品,對心血管很好,滿受遊客歡迎的。」古秀慧說,阿禮過去都是種植小米、芋頭、玉米等雜糧,自給自足,族人幾乎沒有以農業營生的,山上也沒有其他賴以為生的產業,因此三百多位村民中,85%都到外地工作求學了,留在山上的僅有四十多人,大多是老人。

落葉歸根

 說起做生態旅遊的淵源,包泰德十多年前結束「都市流浪」的打工生涯回到家鄉後,曾嚐試種植蔬菜、辣椒及愛玉、甜桃等經濟作物,但不是被颱風颳得血本無歸就是成本過高不賺反賠,一直跌跌撞撞;大約6年前台灣山區部落吹起「休閒產業」風,他們發現許多遊客因到霧台藝術村遊玩時「誤闖」阿禮而欣賞不已,於是轉向休閒旅遊的方向。

 包泰德是大頭目包基成的小舅舅,他們取得村中耆老支持,也申請到政府經費,鼓勵族人美化家戶及農墾地、營造出一個鳥語花香的社區,幾戶人家也整修住家做為民宿,古秀慧則展開耆老訪談紀錄。

 民國97年屏科大森林系副教授陳美惠受縣府委託前來輔導,導入以保育為主軸的「生態旅遊」,使他們對未來前景更具信心。

 「阿禮有非常雄厚的生態旅遊潛力,」陳美惠表示,在自然資源上,阿禮位於雙鬼湖(大鬼湖、小鬼湖)野生動物重要棲息環境的入口,鳥類(熊鷹、黃嘴角梟、小剪尾等)、昆蟲(蝶類、螢火蟲、甲蟲等)、哺乳類(水鹿、飛鼠、穿山甲等),動物資源豐沛;文化資產更是珍貴,整個西魯凱中過去「逃過」日本和國民政府遷村「迫害」的,只有阿禮和鄰村的吉露。

 莫拉克風災後,吉露因地基滑動,需整個遷村,阿禮的「上部落」便成為目前魯凱族人能居住的唯一據點,部落裡的頭目家屋就是一座活的博物館,石板家屋裡面有「魯凱三寶」——陶壺、琉璃珠、銅刀,家屋下有前3代大頭目家的墓葬穴(魯凱人過世後,均以蹲坐方式葬在屋內石板下),還有說不盡的頭目家族故事。而當地人和大自然還有各種緊密相連的生活關係:例如採行不施用農藥和化肥的自然農耕法,運用石板做桌椅、地板,就地取材搭建涼亭等,居民的「傳統智慧」保存遠勝於許多原鄉。

031文化之旅10  

愈挫愈勇

 先天條件具足,加上族人認同生態旅遊,努力進修相關知識,口碑逐漸傳開,遊客幾乎沒有間斷;然而就在生態旅遊漸入佳境之際,不幸碰到莫拉克,多年營造出的美麗家園幾乎崩解,飽受驚嚇之餘還得面對是否劃入「特定區」和隨族人遷去長治基地的天人交戰。

 魯凱是一凝聚力強、強調集體行動的民族,今年初多數「上部落」族人決定伴隨家園已毀的「下部落」族人一起遷村下山,只有這10戶因為長期在部落奮鬥,對土地的感情深厚,最後仍決定留在美麗的原鄉。

 「莫拉克過後2個月,台24線公路才搶通,雖然山上沒電,還是有很多朋友一直問什麼時候再開始營業,就算烤火、點蠟燭,他們也願意來!」古秀慧說,這麼多熱情老客人的支持,也是促成他們留下來的力量。

 「環境雖然變了,但生態旅遊本來就是以生態為主體的旅遊方式,」陳美惠說,莫拉克正可提供機會,讓族人和來客省思:人應該怎樣順應環境變化而改變,什麼時候可以作為?如何作為?又什麼時候應該停工收手,謙卑地把掌握權交還給自然?

 在這種思維下,留居戶決定7~10月颱風季節不對外開放,即使季節對、但天氣不好也得關門。以今年4月重新開放為例,雖然週週客滿,但5月23日大雨後,評估天氣和路況都不穩定,就及早把5月底到6月底的預約都取消了。至於吉露到阿禮這段6公里長的公路既難以修復,就乾脆請遊客從吉露步行進來,實踐真正低度開發的生態旅遊精神。


在地培力

 陳美惠表示,災後生態旅遊的條件更加嚴苛,如果一年只營業半年,勢必難以存活,族人必須培養「好幾把刷子」才能永續發展,因此今年4月起她向林務局爭取到一個實驗計畫,延請5位留居的村民在鄰近的雙鬼湖保護區擔任監測員,包括動植物數量及活動狀況的監測、災後崩塌地植物的恢復情況,以及土地裂痕蝕溝的大小異動等等,每月支付固定工資(約1萬7,000元)。

 「這樣做,除了提供在地人基本的生計,對山林保育更是一大利多。」陳美惠說,由於在地居民熟悉環境又有地利之便,可以經常監測,累積豐富資料,比高價聘請外地人久久入山一次效益高出許多,而經過這樣的「培力」,居民會更體認山林保育和部落永續發展息息相關,也培養出對環境變化的高度敏感,「山老鼠」就難在山區上下其手。

 「在環境如此惡劣的狀況下還願意留下來,一定是真心愛山的人。」陳美惠說,若為了讓山林休養生息而撤離所有居民,讓濫墾盜伐的不法分子如入無人之境,肆意掠奪,不見得是好事。這類愛山的居民若能和政府建立夥伴關係,共同守護山林,不但創造原鄉的就業機會,更可培養原民未來自力經營社區的能力,堪稱政府、部落和山林的三贏。在台24沿線上,目前三地門鄉中的三地村、達來村,和屏51線上的德文村等,都還保有山區部落生活,這種整合環境監測和生態旅遊的模式值得大力推廣。



山上、山下一家人

 至於在颱風季節來臨時如何避災?包泰德表示,留居戶都有共識——既然政策強調「離災不離鄉」,為了說服各界他們有「不離鄉」的條件,一定會主動「離災」,一有狀況即配合下山,不會耗費社會資源來救助;只是下山時的住處卻一直和政府沒有共識。依政府規劃,留居戶的「汛期避難處」若不是在營區,就是在阿禮的永久屋基地(「長治百合園區」)中覓地興建避難屋,但避難屋是類似旅館的公共住屋,不屬於特定家戶,如此一來,每年長達3~4個月的汛期都得拎著包袱往來山上山下,實在不便,還得勞煩政府張羅吃住,因此族人已自行籌款在長治基地附近買了6分地,希望比照高雄縣那瑪夏民族村的模式,請台灣展望會捐建避難屋。鄉長已原則同意,現正等待縣府回覆中。

 包泰德表示,目前進行的另一個募款計畫,則是希望再蓋一處公共空間,以便在山下期間做些和山上產業相關連的工作,比如手工藝、雕刻等,也可以做為孩子的上課和遊戲場所。他認為永久屋的產業發展可和山上產業互補合作,山下族人也有此共識,至於具體作法還要進一步討論。

 「山上留居的10戶不是『釘子戶』,而是守護部落的功臣。」即將遷入長治基地永久屋的阿禮重建會總幹事柯清雄說,族人在遷入平地永久屋安定下來後,下一步要做的是原鄉重建,雖然現在地質還不穩定,需要時間觀察,但部落文化重建和特產的推動不必等,而山上發展生態旅遊就是維繫原鄉文化生命的根基。

 「我有時間一定會回去做導覽解說,」在山下屏東中正國中任教的阿禮第6代大頭目包基成說,他常呼籲族人,生態旅遊的目的不在賺大錢,只要收入能維生即可,阿禮希望營造的是充滿溫暖人情和魯凱文化的部落,讓具有百合花聖潔特質的部落精神持續流傳下去。

 看來,莫拉克雖將阿禮的有形部落一拆為二,走過重建的曲折路,阿禮人共謀未來的心念仍繫在一起,日後將譜出怎樣篇章,令人期待。

山景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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